四四四

1.

“还没联系上？”领队一边问着，手上又调整了一下信号接收器。

“没有。”出去找人的队员答道：“风太大了，信号又不好，再往远走太不安全了。”

“先进屋吧。”领队说。

进了屋子，一群人才把厚重的防寒服拉开，但没有人真正松了口气，领队的脸色更是难看。

三天前，他们队里的一位志愿者突然失踪，音信全无，在这片白色荒漠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。

偏偏这几天的天气也很差，呼啸不止的寒风限制了科考队的行动范围。

屋内的人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，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想法——当初就不该带个志愿者来，三天过去了肯定凶多吉少，年纪轻轻的就折在了地球的边缘……

但没有人说话，大家都等着领队的决定。

领队把记录本打开翻了翻，最后说道：“四天后会进入极夜。”

“四天之内，务必把人找到。”

2.

第五烨打开房门，差点被脚下的垃圾袋绊倒。

但他只是用脚把它往旁边踢了踢，换了拖鞋，将外套扔在门口的衣架上。然而还没等他走进屋子，那个房东“友情赠送”的破旧衣架就带着他的羽绒服栽倒在地上。

第五烨窝进懒人沙发，望着杂乱的房间发呆。他并不是个邋遢的人，但显然他现在的状况很没说服力——桌子上还摆着外卖的餐盒和泡面桶，地上也不知道是些什么瓶瓶罐罐，在这个并不宽敞的房间里，随便一走就能踢到一个。

他长出了一口气，在身边摸到电视遥控器，按开了开关。

“据科学家预测，明年六月南极地区将会出现极端天气……”

第五烨是被冻醒的。

他睁开眼，电视节目已经变成了深夜剧场，正在重播一档家庭伦理剧，两个女人在屏幕里哭得撕心裂肺。

第五烨关掉电视，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腰还有点疼，手脚也冰凉。他把自己塞进被子里，等不到被窝变得温暖就再次睡了过去。

3.

“我觉得……你需要休息两天？”同事看着第五烨眼下浓重的黑眼圈，试探着给他提建议：“这都年底了，你今年的假还没请吧？这样还能和元旦假连上多放几天。”

“唔……”第五烨似乎也在考虑，最后还是笑笑：“再说吧，没睡好而已，正常。”

“我觉得你这不是没睡好而已。”同事说：“我怎么说也工作了七八年了，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过好多个。”

“不管遇上什么事了，别钻牛角尖。该歇就歇，不行就去看看医生。”

同事拍拍他肩膀，问道：“你自己最近什么精神状态你自己清楚吗？”

于是第五烨就请了假。

站在寒冬的街道里他有些迷茫，只能把羽绒服的拉锁再往上拉一拉。

商圈高楼的LED大屏幕居然在播新闻，第五烨抬头去看，结果眼前一阵天旋地转，什么也没看清。

他站在原地缓了缓，走进旁边的一栋高楼。

心理医生的诊室环境很好，医生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人，她问第五烨：“喝点什么？”

“白开水吧。”

医生倒了杯水给他，第五烨喝了一口，然后就捧着玻璃杯发愣。

“如果这里让你觉得放松，你也可以躺在这里睡一觉。”医生说：“沙发是折叠的，可以放下来。”

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，第五烨回过神，开口道：“我……最近总是做一个梦……”

4.

一望无际的白色荒原。

地上的冰雪踩起来还是软的，第五烨一步一步往前走，他的斗篷在风里如同一面旗帜，抖动着发出阵阵响声。

他从腰侧拔出一把短刀来，刀上突然映出了火光。第五烨甩手将刀掷了出去，直冲荒原上的另一个人而去，风掀翻了那个人的兜帽，露出一头棕色的头发。

那把刀在他面前停下，迅速熔化，变成火光，向第五烨飞射过来。

第五烨冲了过去，他身边围绕着很多黑色的锁链，熔铁的火撞上去也会灭，他像荒原上一阵黑色的风，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。

为什么要跑呢？是要去杀了对面的人吗？第五烨想，又觉得自己只是想看清对面的人的样子。

可是他突然动不了了，那些黑色的锁链将他自己紧紧缠绕起来，火一直烧到他脚下，对面的人踏着火光走过来。

那人手里突然出现一把刀，就是刚才自己扔出去的那一把。

那人又戴上了兜帽，缓缓抬起头，手上的刀却飞快地送进了第五烨的心脏。

第五烨猛地睁开眼，出租屋里一片漆黑。

他睁着眼睛待了一会儿，渐渐适应了黑暗，反而能看到窗帘外透进来的一点光。

他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，一颗心脏完好无损，除了跳得有些快。

“听起来还挺玄幻的。”医生饶有兴趣地说道：“如果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，梦都是被伪装过的欲望。”

“即使是内容痛苦的梦，也可以用欲望的满足来解释。这一类梦的解释，肯定会牵扯到很多我们不愿意讲出或者不愿意想到的事情。每个人都有一些隐私，不愿意告诉别人，甚至自己都不愿意承认。但是如果出现在梦里，就绝不仅仅是偶然事件的巧合。梦中唤起的痛苦感情，正是为了阻止我们提及或者讨论那些痛苦的事情。”*

“当然，我个人不太赞同弗洛伊德的观点。说出来权当个参考吧。”

“我觉得你可以换个环境，出去旅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”

第五烨偏头看着屋子里蓝色的窗帘，窗帘外高楼的灯光都变成了模糊的蓝色。

他想，还是弗洛伊德说得对一点。

5.

第四天了，眼见极夜将近，失踪的志愿者还是没有找到。

领队按着太阳穴看地图，外面突然有人喊：“对讲机连上了！”

领队冲出去，抓过对讲机：“第五烨？听到请回应！”

“……五……听……应！”

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，随即变成嘈杂的电流声。第五烨把对讲机关掉，扔回包里。

芒种日，第五烨抬头看天，极夜到来了。

紧接着便是暴风雪，第五烨几乎瞬间就被吞没，他感到自己失去了知觉。

但他好像在一篇白茫茫中看到了梦里那个人——站在暴风雪之外，地球的极点。

「别说生之辉煌死之辉煌」

“第五烨。”他拽着他的衣襟，在手里拧成一团，蓝色的眼睛再也不像是平静的海：“我再问你最后一遍。”

「想走来你就走向我」

第五烨将他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，回答道：“我看见了……红色的极光。”

「不要犹豫」

【END】

2018.12.28

*出自 弗洛伊德《梦的解析》

如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，都是我瞎编的。

真的又累又无趣以后都不会再写了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