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岁月如约而至。
随便写写。

【上弦月】


七月初七,是乞巧节。
凉州不比京城与江南之地,这样的节日里也很少听见什么温香软语。凉州的女儿家表白心意,都带着些风沙里的豪情。酒肆中的胡姬就更热情奔放,喝过酒便舞,舞累了便跌进哪位公子的怀里,勾得人神魂颠倒。
但座下的公子中有一位却是谁也不敢招惹的,即使他此刻摇着折扇,脸上还有盈盈笑意,自是整个酒肆里最风流潇洒的人——凉州城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孙公子。
孙公子的手段什么样,大家心里都明明白白,前一刻对你笑,下一刻就要你死。但就算懂这些道理,也还是有人按着心头的那点畏惧送他东西——刺绣的手帕,精巧的香囊,各种信物摆在他手边,占了小半张桌子。
孙公子不置可否,既没有拒绝,也没有回应。伤漂亮姑娘的心是罪过,这样挺好,估计也没谁真敢要他的回应。
况且……孙公子抬眼望了望屋外,天色已渐渐暗了。他一收折扇,和一众兴奋的酒客们道了别,就晃出了门外。

街上的人也不少,孙殁站在人群中,眯了眯眼。接着他足尖点地,轻盈地跃上了屋顶,不等人们惊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他几个闪身就消失不见。
他一直跳到鼓楼顶上,抽出腰间别着的扇子,直冲楼顶那边立着的黑衣人的后心而去。那人只一转身,伸手握住了他这把不带任何杀气的折扇,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地望着他。
孙殁却就势搂住了黑衣人的腰,看到对方眼神晃了一瞬,他才笑起来,问道:“师兄,你是不是在等我?”
孙殣没回这句话,只说:“放手。”
孙殁跟没听见一样,又问:“你等很久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孙殣答了他,却是回答上一问:“不是等你。”
“哦,”孙殁看着他,“那你在等谁?”
“谁也没等。”
他收了收手臂,和孙殣贴得更近了,笑着说:“你别嘴硬了,我从酒肆一出来就看到你了。虽然隔得有点远,但我敢保证你也在看我。”
孙殣说:“放……”
“不放。”孙殁打断他的话,“你要挣开早挣开了,师兄,你就是喜欢我抱着你,能不能不要这么口是心非?”
孙殣干脆闭了嘴。
孙殁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,问道:“今天七夕,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?”
孙殣叹了口气,说:“你这样我什么也不想说。”
孙殁盯着他看,心里反复琢磨了一会儿这句话,终于松开了手。
“跟我来。”孙殣对他说。

孙殁跟着他一路出了城,孙殣在城郊一处河岸停了下来。
此处已离城中的喧嚣很远了,没有人声嘈杂,只有时远时近的几声蛐蛐叫。
这还真是孙殣的风格,孙殁想,仿佛要从人间烟火中跳脱出来一样。
他问: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
孙殣说:“我拜师的地方。”
孙殁登时就被这句话惊到,一串问题脱口而出:“什么?谁?郯洱?你还拜过师?”
“嗯。”孙殣认真地点头,伸手指了下岸边的那棵垂柳,说道:“就在那,磕过头敬过酒。”
孙殁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来。
他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,他是郯洱捡回去的,随便叫声师父就算是师徒了。他们师父随意得很,捡过的孩子多了去,他一直以为孙殣也是这样。
刺客的头是系在腰带上的,不管是不是退隐江湖,一生都是在刀尖上过日子。如果不是些命中注定和迫不得已,谁会想不开主动去当个刺客。
于是他问:“为什么?”
这话没头没尾,孙殣却听懂了,他说:“我只是要一技傍身,是什么无所谓。我找到了郯洱,而他恰好是个刺客。”
孙殣垂下眼睛,非常努力地回忆了一下,又说:“再往前的事我实在记不清了,估计也没什么特别的,无非是在想法活着。”
孙殁说:“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?”
“是,”孙殣很轻地笑了:“别的你都知道。”
枯燥乏味的年少岁月里,无数次的对练过招中,他没多看这个师弟一眼。
出师后孙殁追着他从塞北走到江南,最后回到凉州,他们之间有无数赌约,孙殁一次没赢过。
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,他的刀破开孙殁胸膛的时候,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。
刺客不问过去,不看将来。他的过去只有这一点孙殁不知道的事,现在都告诉他了。

孙殁知道这些话的含义,他有些急切地想说点什么,刚开口叫了声师兄,孙殣却转身走到了那柳树下。
“我埋了一坛酒。”孙殣抽出匕首,掘开树下一块土地,取出一个小坛子。
孙殁下意识问道:“女儿红?”
孙殣瞥了他一眼,孙殁赶紧改口:“拜师酒嘛,我知道,怎么留了这么长时间。”
“剩下了,就埋了。”孙殣打开酒坛的封口,问:“你刚才要说什么?”
“我……”孙殁顿了顿,突然笑了:“突然不想说了,我知道你根本不吃那套,说了也白说,你要真想听那些,我当初也不用豁出命来。”
孙殣刚喝了口酒,听到这话皱起眉,说:“你……”
孙殁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,他欺身上前,接过那坛酒,说道:“但我是心甘情愿的。”
孙殁吻了过去,和孙殣唇贴着唇,又探进他带着酒香的口中。
孙殣就睁着眼睛回应他,眼里依旧没有人间的烟火,却有迢迢河汉和七月初七的上弦月。
孙殁突然就醉了。

凉州依然繁华,但没人知道孙公子的故事,他还是这凉州城中最潇洒,最狠辣,也最难以揣测的人。
不过人们都看到了,乞巧节过后,他的扇面从桃花换作了月夜。
于是凉州人都开始猜测,孙公子的心上人必是个名里带月字的温婉姑娘。
孙公子坐在酒楼包厢里边听边笑,旁边坐着江湖上最神秘,最凌厉,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。
一点也不温婉。
却是他心里的那轮上弦月。

2018.8.18
April

我要高歌一句:我应身怀坛酒,天地为友,唯浓一人口♪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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