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岁月如约而至。
随便写写。

【最冷一天】


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。
第五烨走进白茫茫的山林里,寒风卷着雪片刮在他的头上和脸上,像是要把他吹透一样。
但第五烨没有瑟缩一下,他眯了眯眼睛,在漫天风雪中辨认着方向,顶着冷风一步步往前走。
山林的风声呜呜地呼号着,几乎可以掩盖其他一切微小的声音,第五烨却听见了风中极轻的异动,他迅速侧过身子,一枚精致的铁镖就撞在了他的锁链上。
他来不及细看,更多的暗器已经迎面而来。铁链和暗器缠绕在一起,第五烨一边挡着,一边凝神环视四周。
掷镖的人应该是在不断移动的,凭第五烨的听力却听不出他踩在地上或树枝上的声响。
况且暗器的运用,不在数量多少而在技巧精妙,这人每一镖的角度都很刁钻,几乎次次都冲着空门和死穴而来,绝对能算是高手了。
但第五烨也绝不是轻易服输的人,用暗器,他更不可能输。
他躲过这一轮,迅速摸出几根钢针,在对方下一轮进攻之前已经出手。每一根都射向铁镖可能过来的路子,它们在空中“当”的一声相撞,第五烨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。
好像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该怎样出手。
他皱起了眉,仅凭心里那一点直觉,向某个方向奔过去。
那人没有再出手,第五烨却保持着警惕,敌在暗他在明,他们都在等一个可以一击毙命的时机。
大风依然呼啸着,世界是空寂的白,一切模模糊糊。第五烨的身上积满了雪,有些雪水钻进了他的衣领,冰冷的贴着他的皮肤,风一吹过,刺骨得凉。但他依然慢慢地吸气呼气,一颗心呼嗵呼嗵地跳着,皮肤上激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——并不是冷的,而是他要紧紧地绷着自己的神经。
突然间,后面传来轻微的枝干断裂的响声。第五烨猛地转过身,一柄小刀飞速出手,被后面的人徒手接住了。
几米之遥的对视,第五烨的呼吸窒住了,连带着整个心脏都剧烈地收缩了一下,他的大脑就像这下着雪的山林,白得一片空茫。
但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,身影瞬间又隐没进风雪里。
第五烨使劲喘着气,冷气冲入肺腑,让他觉得自己胸腔都在疼痛。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么不理智的事情了,这一刻他像是突然变回几年前那个小孩子,颤抖着嘴唇冲着山林大喊道:“卫应岚——!!!!”

第五烨回去的时候,雪已经停了。
云汲在院子里,正在扫门口的雪。见到第五烨,她低低惊呼了一声:“你头发都冻成冰了!”
第五烨说:“没事,傀姐呢?”
云汲说:“在屋里。”
第五烨点点头,开门就进去了。
傀罹和希比莉娅都在,似乎在商量事情。傀罹皱着眉头,那把长刀就搁在桌子上。
第五烨进来她也没抬头,问道:“回来了,顺利吗?”
第五烨却直接了当地问她:“傀姐,卫应岚真的死了吗?”
傀罹一怔,抬起头来,才看到第五烨狼狈的模样——眼眶乌青,面色苍白,几天没睡的样子。浑身上下都在滴水,头发上还带着许多冰碴,正在屋内温暖的空气里不断融化,顺着第五烨的脸流下来。
第五烨仿佛毫不在意这些,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傀罹,又问道:“他去了哪儿?现在又在哪儿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傀罹站起来,走到了第五烨面前,以他现在的身高,傀罹甚至要微微仰起头看他。她说道:“你要想知道,就自己去问。”
第五烨迷茫起来,他说:“问谁?”
傀罹说:“罗子藤。”
第五烨的表情霎时就冷下来了,他攥紧了拳头,平静地说道:“我不会问他的,傀罹,你也别想把我当枪使。”
说完他转身就走了,却没有做出赌气摔门之类的事,反而轻轻合上了那扇木门,门锁落下发出咔哒一声。
一直沉默的希比莉娅出声道:“你也真狠心,这事儿对他来说还是太残酷了。”
傀罹坐回桌子前,抽出她的刀,在磨刀石上抹了油,将刀放上去磨。她说:“他就是太早熟了,放在几年前说他也未必就接受不了。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希比莉娅问:“只是这样吗?”
傀罹笑笑,说:“还想拿他当枪使,他都知道。大家心知肚明,怎么做随他心意,他不做,我就自己做,没什么分别。”

天快黑了,屋子里没有拉窗帘,只有夕阳照在雪地上,映进来一点昏暗的光。
第五烨躺在床上,头很疼,可能是发烧了。他随手扯过被子盖上,在一种浑噩的感觉里闭上了眼睛。
再睁眼时不知道是几点,屋里没有一丝光线,第五烨的指尖冰凉,已经将被单攥出了无数褶皱。
他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,仍是无法从那漫天风雪的梦里挣脱出来。梦里的痛苦,绝望,恐惧和无助依然纠缠着他,虽然睁开了眼,还是会带给他无止境的心慌。
他想起他在林间奋力的吼声,别说回应,连回声都没有。
他安静地躺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起床,离开了屋子。

第五烨敲了云汲的房门。
难为她半夜还要和第五烨站在冰冷的院子里,第五烨愧疚地说:“实在不好意思…我有些事想求你。”
他用“求”这个字,让云汲有些惊讶。虽说平时彼此之间也很客气,但这也许多年了,没见他说求过谁,还要大半夜找她说。
云汲问:“什么事?”
“我想让你……”第五烨说得比较艰难,又犹豫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:“帮我给法会罗子藤传个讯息。”
云汲难以置信地问道:“谁?”
第五烨重复道:“法会,罗子藤。”
“于情于理,我都做不到。”云汲声音轻轻的,但说得很坚决:“我帮不上你。”
“……”第五烨垂着眼,说道:“也是……难为你了。”
他从没这么颓丧过,同时又很焦灼。他想要个答案,或是要个了断,但都没人来成全他。
云汲沉默半晌,说:“抛开个人感情,以我的能力也确实做不到给法会祭司传信。不过我可以教你一些方法,以你现在的能力,想联系总会联系到的。”
“谢谢。”第五烨闭了闭眼,又说了一遍:“谢谢。”
云汲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悲戚,院子里很冷,说话间带出的白色雾气让她看不真切第五烨的表情,而第五烨始终没有看她。月亮在云里时隐时现,那一点隐约的月光照在第五烨的头顶,他个子长了很多,此时却依旧像那个孤独而倔强的十四岁男孩。
“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哪儿,”最后云汲和他说道:“也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儿。”

雪停了很多天,荒原上的雪并没化多少。第五烨踏上这片荒原,他一路向前走,脚下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,旷野的风一吹过,地上的雪粒便在他脚边打起了旋。
可他没有注意那些,笔直地向前方走去,远处的人衣袍翻飞,正等着他到来。
辽远的天地间好像只有两个人,朔风凛凛,一寸阳光也凉得彻骨。
这是最冷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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