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岁月如约而至。
随便写写。

【策毒】蛊

一、
“两位客官里边请,先小坐一会儿,我叫伙计收拾两间房出来。”客栈的掌柜将走至店门的两人迎了进来,小二立刻端上一壶新沏的茶。
走前头先进来的青年穿着苗疆的服饰,一头长发披着,身上的银饰晃起来叮当响。最惹眼的还是他腰间那一支精致的虫笛,任谁也能一眼看出这是南疆五毒教的人了。
所以掌柜的才亲自来迎,面上虽是笑脸,心里却忐忑不安,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要遭殃。
在后面跟着进来的是个高个子的男人,穿着一身灰袍,头上戴着斗笠,脸上还蒙了面巾,看不出什么样子。
苗疆的青年坐下来,很和气的说:“有劳店家,我们要一间房就可以了。”
“这......”掌柜的犹豫了一下,小心翼翼地回道:“小店床窄,怕是两位客官睡不下。”
“无妨。”青年笑了笑,也没有回头去看那站着的人,继续说道:“不瞒掌柜的,他是我侍卫,晚上不睡觉。”
“啊这样,好好。”掌柜的忙忙点头,招来伙计,说:“领这两位客人去客房。”
青年站起来,又说:“虽说没有大碍,侍卫的事,还请掌柜的不要声张。”
“一定,一定。”掌柜的一口答应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目送两人上了楼,掌柜的松了口气。这五毒的青年说话做事和中原人倒是没什么两样,看模样也很和善。倒是他那一声不吭的侍卫有些吓人,刚刚他从自己面前经过时,掌柜的没由来的觉得这人有些阴气森森的。
想到这里,刚松下气来的掌柜不禁又打了个寒颤。
二、
李匡义关了房门,摘下斗笠和面巾。回身看到禾列直接就躺到了床上,抱怨道:“和你们汉人打交道太费劲!”
李匡义笑笑,说:“是你自己非得端着。”
“是我非得端着?”禾列气道:“我不端着他们一个个见着我都要吓晕过去!”
“不至于,你以后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。”
听到这话,禾列突然闭上了嘴,有些愣神。
李匡义支开窗子向外看了看,又说道:“我三更出城,赶一晚上就能到了。天亮你便往回走吧,北面兵荒马乱的,南方安全一点,最好回苗疆去,你们教里......”
“李匡义”,禾列打断他:“多无情无义才能说出这种话。”
李匡义皱起眉,说:“这不是早就说好的?”
“是,早就说好的,我不想听第二遍。”
李匡义只得闭嘴,他不说话,禾列也不说话,屋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过了许久,也没听见禾列再说什么,李匡义以为他睡着了,走到床边一低头,却看到禾列睁着的一双发亮的眸子。
于是他脱了鞋,也躺上床去,和禾列挤在一张窄小的床铺里,握住了禾列的手。
禾列颤了一下,李匡义怀疑他哭了,又觉得禾列是个不会哭的人,不管怎样,他也没转头去看他。
禾列却开口说话了,他的声音平稳而冷静,一丝软弱也没有:“李匡义,我的蛊用完了,你这次要是死了,我救不活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圣教倒是还有一蛊,代君受命,保君平安,叫生死蛊。”李匡义没有接话,禾列继续说道:“但我不想替你死,你能活着最好,活不下来...”他顿了一下,说:“我替你活着吧。”
三、
早上睁开眼,禾列觉着有些头疼。
他揉了揉太阳穴,下床洗了洗脸,把自己收拾妥帖才下了楼。
他找了个空桌坐下,小二赶忙给他端了吃食和新沏的茶水。禾列叫住小二,问道:“打听一下,从这儿去潼关怎么走?”
这会儿不忙,掌柜的也没盯着,小伙计索性就坐到另一张凳子上,答道:“走官道就成,一直往西,早上骑马走,晚上就能到。客官有马吗?昨日没见着,我们店里也有马,和掌柜的说一声,他能租给你。”
“好,谢谢了。”
“客官第一次去潼关吗?听说最近关外不太平呢!”
滚烫的茶水冒出热气,禾列望着那点白雾有些出神,半晌才答道:“很久之前来过。”

“要去潼关啊?”掌柜的从马厩中牵出一匹马来,把缰绳交到禾列手上,又问了一句:“昨天跟着你的那个侍...那位兄弟呢?”
“不用管他。”禾列牵过马,说:“我也不知去几日,若回来还路过这里,就把马还给掌柜的。”
掌柜的摆摆手,说:“客官给的押金都够把这匹马买下来了,您要是回来,押金我如数奉还,不回来您就直接骑走我也没得话说。”
“行,那多谢掌柜的。”
看禾列骑着马离开了客栈,掌柜的转身回了大堂,突然想到忘了嘱咐那苗疆人关外不太平,等再出门时就只看到官道上飞扬的尘土,早就没了人影。
掌柜的摇摇头又回了屋内,小声叹到:“算了,再不太平,能有前几年不太平吗......”
四、
禾列到潼关时,已经遍地都是尸骸。
他走在死人堆里,绕过那些折断的枪戟,燃烧的火堆,深一脚浅一脚的找李匡义。
李匡义没有被埋在尸山里,他坐在地上,身后还靠着城墙。禾列觉得他甚至是最体面的那一个。
他走到李匡义身边,发现他还剩了一口气。
这算什么呢,禾列迷茫地想,下了那么大的决心,赶了一天到潼关,就是要找着李匡义,把他埋了的。
然后自己就可以回苗疆,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。
现在他还剩一口气,像是故意吊着这一口气等他来,可是一口气能说出什么呢?禾列什么也不想再听了。

李匡义睁开眼睛,看到了潼关浓烟弥漫的天空,几只飞舞的碧蝶,还有禾列的脸。
那张脸很苍白,平时总是生动的眼睛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,李匡义觉得他应该是在生气。
果然下一秒禾列就伸手揪住了他残破的衣服,声音发抖,却依旧咬牙切齿地说着:“李匡义,你怎么就不能死透了?”
于是他笑了,张口想说话,却咳出一口血沫。
最后一句话,解释一下吧,别让他生气了。
李匡义又动了动嘴唇,禾列僵了一瞬,还是俯下身来,把耳朵凑到了他嘴边。
李匡义说:“要是能活,我也不想死。”
五、
“十年了,我还是觉得潼关有股血腥气。”禾列拴好马,跟在后面的男人却并没有回话。
禾列也没有在意,他回过身,把那人脸上的面巾摘了下来,说道:“我想现在也没人认识你了。”
他盯着那张十年未变分毫的脸,看了一会儿,突然道:“李匡义,你过来抱抱我吧。”
但男人没有反应,禾列放下虫笛,横在唇边吹了几个音,男人便走过来,伸手抱住了禾列。
“我有两件后悔的事,”禾列靠在这个僵硬的怀抱里喃喃自语:“一是那时候不该听你的屁话,二是自以为你这样也算活着。”
尸人的胸膛冰冷又毫无生气,但禾列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他的心口上。
十年前,他在这里种了一只蛊。
曾经安放心脏的地方现在住着蛊虫,无论如何,李匡义早就死了。
他闭上眼睛,手从尸人腰侧摘下一个精巧的哨子,吹出另一个简单而凄厉的调子。
在一片黑暗中,他听到了蛊虫破茧死亡的声响——
如同一声真实有力的心跳。

【完】

*是两条时间线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7.9.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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